《古典学研究》新刊 | 许越:柏拉图《会饮》中的阿里斯托芬爱欲颂辞绎读
编者按:本文原题目为《朝向圆整——柏拉图〈会饮〉中的阿里斯托芬爱欲颂辞绎读》,刊于《古典学研究(第10辑):古典自然法再思考》(刘小枫主编,贺方婴执行主编,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11月)。感谢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的许越同学授权“古典学研究”公号网络推送。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主办
朝向圆整
——柏拉图《会饮》中的阿里斯托芬
爱欲颂辞绎读许 越
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的爱欲颂辞在《会饮》七篇讲辞里居中间位置,[1] 具有特殊重要性。[2] 他是第一个充满爱欲地称颂爱欲的人,且完成了泡萨尼阿斯(Pausanias)和厄里刻希马库斯(Eryximachus)都未实现的为男童恋辩护的任务,但他又是发言者中唯一未处在男童恋关系中的人。[3] 其制作的爱欲神话光彩夺目、摄人心魄,是苏格拉底的强力竞争者。一 引 入
“那倒是的(καὶ μήν)……”(189c3)[4]
“……厄里刻希马库斯,”阿里斯托芬说,“我的确想要讲得跟你和泡萨尼阿斯有些不同。”(189c3–4)[6]
阿里斯托芬将厄里刻希马库斯和泡萨尼阿斯并置,说明其论题与二者的共同立场有关,他们都是男童恋的捍卫者。泡萨尼阿斯辩护的起点是对高贵爱欲和低贱爱欲的区分,为此他提出理智、自由和道德德性三项原则,但理智原则不会让男童恋正当化而是使得对苏格拉底这类年长男性的爱正当化,自由原则能使男童恋正当化但无法使高贵爱欲和低贱爱欲的区分正当化。道德德性处在理智与自由的交汇点上,泡萨尼阿斯认为这项原则是充分的,但其根本缺陷在于,爱者与被爱者动机的分裂,爱者通过被爱者满足身体需求,被爱者通过爱者满足心智需求,看似完美的爱欲结合其实更近似利益交换,一旦爱者发现被爱者衰老,或被爱者在德性上赶超爱者,结合便会中断,不具备长久幸福的可能。厄里刻希马库斯的出发点是技艺,高贵爱欲是对立两极的爱,这种爱是技艺的作品;而男童恋是类似者的相爱,类似者的相爱出于自然,因此厄里刻希马库斯的技艺论和爱欲论相互矛盾,他对男童恋的辩护也失败了。
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约前450年—前385年)
毕竟,依我看,世人迄今还没有完全[c5]感受到爱若斯的大能,要不然,他们就会替爱若斯筑起最雄伟的庙宇和祭坛,搞最盛大的献祭,哪会像现在这样,这些围绕爱若斯的事情从未发生,尽管所有这些事情太应该发生。(189c4–8)
毕竟,爱若斯在神们中最怜爱[189d]世人,是世人的扶持者,是治疗世人的医生,世人这个族类[靠爱若斯]会得到最美满的福气。(189c9–d3)
Plato's Symposium
by Anselm Feuerbach(1829-1880)
所以,我要试试指教你们[何谓]爱若斯的大能,使得你们会成为其他人的老师。(189d4)
[d5]不过,你们必须首先懂得世人的自然[天性]及其遭际。毕竟,我们的自然从前与现在并非是同一个[自然],而是完全不同。(189d5–8)[11]
by Pietro Testa, 1648
二 圆球人
首先,世人的性从前是三性,不像现在是两性,即男性和女性,[189e]而是还有第三性,也就是接近男女两性的合体。如今,这类人仅保留下来名称,本身则已绝迹。在当时,这种人是阴阳人,形相(εἶδος)和名称都出自男性和女性两者的结合。可如今,[这类人]已经见不着了(ἠφάνισται),[16] 仅[e5]留下个骂名。(189d9–e5)
其次,每个世人的样子从前都整个儿是圆的,背和两肋圆成圈,有四只手臂,腿[的数目]与手臂相等。[190a]在圆成圈的颈子上有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在这两张摆得相反的脸上是一个脑袋。耳朵四个,生殖器则是一对,其余所有的由此也可以推测出来。[从前世人]走路像如今一样直着身子,[a5]想要[朝向]任何方向[都无需转身],想要跑快就把腿卷成圆圈,像翻斤斗一样直直地翻滚,这时,八只手脚一起来,飞快地成圈移动。(189d6–190a8)
圆球人起源于宇宙,具有星体的形状,他们不满足于自身的强健完好,希望用这种力量谋取更高的权力。这种深植人性的不满足既是人类文明不断进步的动力,也是造成人类全体与每个个体之祸患的诱因。
圆球人示意图
从前[世人]之所以有三[190b]性,而且是这个样子,乃因为男人原本是太阳的后裔,女人原本是大地的后裔,分有[男女]两性的则是月亮的后裔,因为月亮也分有两者。[23] 不过,这分有两性的人自身就是圆的,行走也是圆的,因为与父母[b5]一样。(190a9–b5)
他们的力量和体力都非常可怕,而且有种种伟大的见识(τὰ φρονήματα μεγάλα),竟然打神们的主意。荷马所讲的埃菲阿尔特斯(Ephialtes)和奥托斯(Otus)的事情不妨用来说他们——他们打主意登上天[190c]去攻击诸神。(190b6–c1)[26]
奥林珀斯诸神
三 宙斯的计谋
于是,宙斯和其他神们会商应该做些什么[来应付],却束手无策。毕竟,总不能干脆杀掉,像从前用雷电劈巨人,抹掉这一族类;那样的话,[c5]他们得自世人的敬重和献祭也随之被抹去。可是,神们又不能允许这样子无法无天。(190c2–c7)
经过一番绞尽脑汁,宙斯说:“依我看(δοκῶ μοι),有个法子既让世人活着又不再放纵,这就是让他们变得[190d]更弱。现在我就把他们个个切(διατεμῶ)成两半。”宙斯说,“这样他们就会更弱,又对我们更有利,因为,世人的数目会倍增。而且,他们[以后只能]凭两条腿直着走路。要是他们显得仍然无法无天,[d5]不愿意带来安宁(ἡσυχία ἄγειν),”宙斯说,“那么,我就[把世人]再切成两半,让他们用一只脚蹦跳着走路。”(190c8–d8)
宙斯
宙斯说到做到,把世人切成两半,[32] 像人们切青果[190e]打算腌起来那样,或者用头发丝分鸡蛋。[33] 每切一个,他就吩咐阿波罗把脸和半边颈子扭到切面,这世人看到自己的切痕[e5]就会更规矩(κόσμιος)。宙斯还吩咐阿波罗治好其他[伤口]。阿波罗把脸[34] 扭过来,把皮从四周拉到现在叫做肚皮的地方,像拽紧布袋那样,朝肚皮中央系起来做一个口子,就是现在说的肚脐眼。阿波罗把其余的[191a]许多皱纹搞平整,把胸部塑成型,用的家什就是鞋匠用来在鞋楦上打平皮革皱纹一类的东西。(190d9–191a3)
阿波罗
不过,阿波罗在肚皮本身和肚脐眼周围留了少许皱纹,让世人记住[a5]这些古老的遭遇。(191a4–5)
世人的自然[天性]被切成两半后,每一半都渴望与自己的[另]一半走到一起,双臂搂住相互交缠在一起,恨不得[欲求]生长到一起。由于不吃饭,[191b]其余的事情也不做——因为他们不愿相互分离,世人就死掉了。一旦两半中的某一半死了,[另]一半留了下来,这留下来的一半就寻求另一半,然后拥缠在一起,管它遇到的是一个完整女人的一半——我们现在叫做一个女人——还是[b5]一个男人。世人就这样渐渐灭了。(191a6–b6)
宙斯起了怜悯,搞到另一个法子,把世人的生殖器挪到前面——在此之前,世人的这些都在外侧,生产[191c]和生育不是进入另一个,而是进入地里,像蝉一样。(191b7–c2)
古希腊城邦
宙斯把世人的[生殖器]挪到前面,由此使[世人]在另一个中繁衍后代,亦即通过男性在女性中[繁衍后代]。宙斯这样做的目的是,[c5]如果男人与女人相遇后交缠在一起,他至少可以靠这种在一起满足一下,然后他们会停下来转向劳作,关切生命的其他方面。(191c3–c8)
古希腊瓶画中的爱若斯神
四 一分为二后
所以,很久很久以前,[191d]对另一个的爱欲就在世人身上植下了根,这种爱欲要修复[世人的]原初自然,企图从两半中打造出一个[人],从而治疗世人的自然。于是,我们个个都是世人符片,像比目鱼[d5]从一个被切成了两片。所以,每一符片总在寻求自己的[另一半]符片。(191c9–d6)
爱若斯神
凡由[两性]合体——过去叫阴阳人——切成的男人就爱欲女人,多数有外遇的男人就出自这样一类。[191e]反之,凡由[两性]合体切成的女人就爱欲男人,有外遇的女人就出自这样一类。(191d7–e3)
凡由女性切成的女人几乎不会对男人起心思,而是更多转向女人,[e5]女友伴们就出自这类女人。凡由男性切成的男人则追猎男性;还是男孩的时候,由于是出自男性的切片,他们爱欲[成年]男人,喜欢和他们一起睡,搂[192a]抱他们。在男孩和小伙子当中,这些人最优秀,因为他们的天性最具男人气。(191e4–192a2)
肯定有人说,这些男孩无耻——他们说谎啊。毕竟,这种行为并非出于无耻,而是出于勇敢、男子气概[a5]和男人性,拥抱与自己相同的东西。这不乏伟大的证明;毕竟,到了成熟年龄时,只有这样一些男人才会迈入城邦事务。(192a3–8)
一旦成了成年男人,[192b]他们就是男童恋者,自然不会对结婚和生养子女动心思——当然,迫于礼法[又不得不结婚生子]。毋宁说,他们会满足于不结婚,与另一个男人一起度过终生。整个来讲,凡是成了男童恋者和象姑(φιλεραστὴς)[45] 的,肯定都是这样一类男人,[b5]他们总是拥抱同性。(192a9–b5)
因此,男童恋者或所有别的人一旦遇到那位自己的另一半本身,马上惊讶得不行,友爱得一塌糊涂,[192c]粘在一起,爱欲勃发,哪怕很短的时间也绝不愿意相互分离。这就是那些相互终生厮守的人,虽然他们兴许说不出自己究竟想要从对方得到什么。毕竟,没有谁[c5]会认为,[他们想要的]仅仅是阿芙洛狄忒式的云雨之欢,尽管每一个与另一个凭着最大的炽情如此享受在一起,的确也为的是这个。毋宁说,每一个人的灵魂明显都还想要[192d]别的什么,却没法说出来,只得发神谕[似的]说想要的东西,费人猜解地表白。(192b6–d3)
当他们正躺在一起,如果赫斐斯托斯拿着铁匠家什站在旁边,他就会问:“世人哦,你们想要从对方为自己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啊?”[d5]如果他们茫然不知(ἀποροῦντας),赫斐斯托斯再问,“你们欲求的是不是这个:尽可能地相互在一起,日日夜夜互不分离?倘若你们欲求的就是这,我倒愿意把你们熔在一起,[192e]让你们一起生长成同一个东西。这样,你们虽然是两个,却已然成了一个,只要你们活着,双双共同生活就像一个人似的。要是你们死,甚至在哈得斯那儿,也会作为一个而非两个共同终了。看看吧,你们是不是爱欲这样,[e5]是不是恰好这样,你们就会心满意足。”(192d4–e5)
古希腊瓶画中的赫斐斯托斯(左)
结 语
我们知道,恐怕不会有哪怕一个人在听到这番话后拒绝,这兴许表明,他想要的不外乎就是这。毋宁说,他兴许会干脆认为,他听说的恰恰是他一直欲求与被爱欲的人结合在一起,熔化在一起,从两个变成一个。个中原因在于,我们的原初自然[e10]从前就是这样,我们本来是整全的。所以,爱欲有了欲求[193a]和追求整全这个名称。从前,如我所说,我们曾是一个;可现在呢,由于我们的不义……(192e6–193a2)
……我们被这神分开了,就像阿尔卡德人被拉刻岱蒙人分开。于是我们有了畏惧:要是我们对神们不规矩,我们恐怕会被再[a5]劈一次,像刻在墓石上的浮雕人似的四处走,鼻梁从中间被切开,成了半截符片。(193a3–8)
色诺芬的《希腊志》书影
由于这些,每个男人(ἄνδρα)都必须凡事竭诚敬拜[193b]神们,以便我们既逃掉这些,又幸得那些[我们想要的],以爱若斯为我们的引领和统帅。谁都不可冒犯这位神——冒犯了就会得罪诸神;毕竟,只要我们成为这位神的朋友,与这位神和解,我们就会找到甚至[b5]遇上我们自己的男孩,如今仅少数人做到这一点。(193a9–b6)
别让厄里刻希马库斯插嘴,搞笑[我的]这番说法(λόγος),[说]我是在说泡萨尼阿斯和阿伽通。当然咯,兴许他们[193c]正是这种遇上了自己的男孩的人,而且俩人在天性上(τὴν φύσιν)就是男性。(193b7–c2)[53]
我讲的实际上针对的是每个男男女女:如果我们让这爱欲达至圆满,我们这一类会变得如此幸福,个个[c5]遇到自己的男孩(τῶν παιδικῶν),从而回归原初的自然。(193c3–5)
倘若这就是最好,那么最接近这最好的,必然就是现在当下中的这种最好,即遇到天生合自己心意的男孩。因此,如果我们要赞颂爱欲[神]的话,[193d]这才是我们正义地赞颂这位神的原因。毕竟,正是这位神当下带给我们最多的心满意足,把我们领向[与自己]亲熟的东西,还给我们的未来提供了最大的希望:只要我们提供对诸神的虔敬,爱欲[神]就会把我们带往原初的自然,[d5]通过治疗给我们造就福乐和幸福。(193c6–d5)
古希腊墓葬中描绘会饮的壁画
“这个,厄里刻希马库斯啊,”阿里斯托芬说,“就是我关于爱若斯的讲辞(λόγος),与你的不同。如我已经请求过你的,别对它搞笑,以便我们可以听听剩下各位[193e]——喔,这两位中的每一位——会讲什么;毕竟,只剩下阿伽通和苏格拉底了。”(193d6–e2)
阿里斯托芬与苏格拉底
END
注 释
[1] 在柏拉图的其他对话中,他再也没有作为角色出现过。《会饮》是柏拉图对阿里斯托芬和所有诗人的总回答。见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伯纳德特编,邱立波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页36。[2]以阿里斯托芬为界,六篇关于爱若斯的讲辞可分为两组,前三篇为一组,后三篇为一组。第一组的讲者都是小酒量者,第二组的讲者都是大酒量者;第一组基于爱若斯是最古老的神这一前提,第二组则基于对这个前提的否定;第一组的三个人分别让爱欲屈从了自利、道德、科学,第二组的三个人则完全没有让爱欲屈从任何外在之物。[3] 其余六人“年长爱者―年轻被爱者”的关系如下:泡萨尼阿斯―阿伽通;厄里刻希马库斯―斐德若;苏格拉底―阿尔喀比亚德。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的“爱者―被爱者”关系就阿尔喀比亚德讲辞看已经颠倒,但在众人眼中仍是苏格拉底爱阿尔喀比亚德。如《普罗塔戈拉》309a,“岂不明摆着刚追过阿尔喀比亚德的青春么?”(刘小枫先生译文)[4] 中译引自刘小枫先生编译,《柏拉图四书》,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页200–209,189c3–193e2。
[5] 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345。
[6] 此处以下引文均为转述的阿里斯托芬讲辞,不再额外添加引号。
[7] 据拉尔修转载的苏格拉底案的宣誓书,苏格拉底的罪名是不信城邦所信的诸神,引进新神,且败坏青年。
[8] 参《王制》450e1,“在具有智慧的人和自己的朋友中,把自己已经知道的有关最重大的问题、关系到切身利益的真理说出来,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欣慰和令人鼓舞的事。”(王扬先生译文)
[9] “汉语的‘欠’所像之形,是一个人身费力地挺身仰首而歌。”“个体热情只能在这一个身体上散发,而这身体偏偏天生偶然地有欠缺。”见刘小枫,《沉重的肉身》,北京:华夏出版社,2020,页144–145。
[10] φρόνησις[明智/审慎]是一种同善恶相关的、合乎逻各斯的、求真的实践品质。审慎指向具体判断,是治邦者最重要的品质,审慎的依据是正确的意见,关注的是可变的事物。拥有最高意义上的审慎的人能够做到“时中”,即“发而皆中节”“从心所欲不逾矩”,最高的审慎仰赖智慧。真正的哲学则必然具有审慎的品格,在城邦中秘而不显、隐而不彰,哲人的城邦身份便是守法公民、保守分子乃至礼法家。苏格拉底是节制的典范,更是审慎的典范,审慎是最高意义的节制。
[11] 这句话似乎表明,礼法可以重塑人的自然。如习语“习惯成自然”所揭示的,自然与礼法并非截然对立。
[12] 参罗森,《柏拉图的〈会饮〉》,杨俊杰译,上海:华东大学出版社,2011,页168。
[13] 参柏拉图,《斐德若》244a8,“最重要的好东西恰恰是通过疯癫来到我们身上的,因此,疯癫是神给予的馈赠。”(刘小枫先生译文)
[14] φύσις[自然]是由动词φῦειν、φυεσθαι[变化/生成/出现]实词化而来的名词,词根与“在”“生成”等相关,因而含义带有“存在”“本质”“实质”的地位。参柏拉图,《柏拉图的〈会饮〉》,刘小枫译,布鲁姆/伯纳德特疏(秦露/何子健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页47,注158。
[15]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883,页7,1252b34。
[16] 原译为“已不复存在”。依希腊文,ἠφάνισται是动词ἀφανίζω[看不见]的完成时直陈式第三人称单数形式,故此处依字面义改译为“已经见不着了”。
[17] 伟大的错误出自伟大的灵魂,通往琐屑的灵魂无法触及的至善与至恶。参柏拉图,《王制》491e。
[18] 三者恰好代表《斐德若》中言及的三种狂肆:诗术、预言术和爱欲,参《斐德若》244b、245a、248d。
[19] 阿里斯托芬讲辞的特点是丑,这是对苏格拉底讲辞的一种补充。苏格拉底对爱若斯的赞颂是从被赞颂事物的真实品性中挑选最美的东西而对其阴暗面保持沉默。与第俄提玛对话的青年苏格拉底认为爱欲只是对美的爱,恰是对丑的事物的发现使青年苏格拉底转变为当下的苏格拉底。
[20] 罗森,《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373。
[21] 参刘小枫先生编译,《柏拉图四书》,前揭,页277,注3。
[22] 参色诺芬,《回忆》II.1.11,“我觉得其间还有一条中间道路,我尝试踏上这条道路,它既不通过统治,也不通过奴役,而是通过自由,这条道路最能引向幸福。”(彭磊先生译文,未刊)
[23] “两者”既可指太阳和大地,亦可指男性与女性。
[24] 对比阿里斯托芬本人的剧作,在其中,自然和宇宙的神经常扮演具有重要意义的角色。
[25] 现代天文学告诉我们,我们体内的各种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在遥远的未来,我们身上的碳原子,也许会参与一颗新行星的组建。所以每个人都是星辰,是宇宙的孩子。
[26] 参《奥德赛》11.305–320、《伊利亚特》5.385–391。埃菲阿尔特斯和奥托斯是阿洛欧斯(Aloeus)的妻子伊菲墨得娅(Iphimedeia)和波塞冬欢爱生育的两个儿子,身量巨大、孔武有力,曾用索子将阿瑞斯困在铜瓮里,被宙斯和阿波罗杀死。在阿里斯托芬的神话中,宙斯创造了人形的人,是人类的父亲,阿波罗的角色类似医生。埃菲阿尔特斯和奥托斯锁过阿瑞斯,赫斐斯托斯也锁过阿瑞斯,阿里斯托芬后来暗示了这个故事(192e)。
相似主题亦见于阿里斯托芬的《鸟》。两人为了逃离礼法离开雅典,想要向上走,和鸟儿生活在一起,并像它们一样自由。为了得到此种自由,他们不但要离开城邦,还要除掉城邦诸神。
[27] 对比观之,在苏格拉底转述的第俄提玛讲辞中,人向神性上升。
[28] 爱若斯是唯一爱人类的神。这似乎表明,爱若斯与奥林珀斯诸神并不属于同一体系。
[29] νόμος的含义介乎个别习俗与普遍的正义神(ἡ δίκη)之间:正义神给人们规定具体的νόμος。在希腊早期,νόμος具有神性的尊位:人群生活是靠θεοῖς νόμος[神性的诺谟斯]来养育的。νόμος并非具体法规,而是指生活方式的指引和总体上的在先规定,不可随意更改。在此指引下的生活细则,才由法律来体现和充实。参柏拉图,《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29,注115。
[30] 参罗森,《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80。
[31] 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69;罗森,《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81,注1。
[32] 人与神相像:第一次是宇宙神;第二次是奥林珀斯诸神。
[33] 在宙斯眼中,人与青果鸡蛋无甚不同,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营养来源。
[34] “阿波罗没按宙斯说的办,他没把人的颈子也扭过来。是不是在阿波罗看来,宙斯没有解剖学知识?”见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74。
[35] 罗森,《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84。
[36] 阿里斯托芬的爱欲与苏格拉底的爱欲相比,显然是身体性的,其为爱欲设计的典型姿态是拥抱。正因为宙斯将人劈成两半,又命阿波罗将人脸扭过去,人才有了面对面拥抱的可能。
[37] 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72。
[38] 启发自罗森,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83。
[39] 《王制》卷二探讨城邦的形成时,对生育只字未提,而城邦的生理基础便是生育。这或许基于一种深思熟虑的对身体的抽离和对爱欲的贬低。
[40] 《诗经·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41] 伯纳德特,《柏拉图的〈会饮〉义疏》,收于《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249。
[42] 布鲁姆,《爱的阶梯》,收于《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79。
[43] 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82。
[44] 参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84。
[45] φιλεραστὴς[象姑]指男同性恋中的被动方。φιλεραστὴς由动词φιλέω[友爱]的词根φιλ-[爱…]与名词ἐραστής [爱者]复合而成,直译为[喜欢爱者的人]。
[46] 伯纳德特,《柏拉图的〈会饮〉义疏》,收于《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250。
[47] 参汤显祖《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48] 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88。
[49] 参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91。
[50] 参罗森,《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93。
[51] 参贝尔格,《爱欲与启蒙的迷醉——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88注2。
[52] 参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92。
[53] “在天性上就是男性”,隐含的意思是,在世俗眼光里,他们是女里女气的。
[54] 对于这种焦渴状态,黑塞给出过很恰切的描述:“时常,他感到天国近在咫尺,又无法完全够及。他终极的焦渴从未平复。在所有教诲过他的圣贤和智者中,也没有一人完全抵达过天国,完全消除过永恒的焦渴。”见赫尔曼·黑塞,《悉达多》,姜乙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页6。
[55] 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190。
[56] 《王制》331a克法洛斯语:“对于一个知道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人,甜蜜的希望永远伴随着他,当他慈善的伴侣。”(王扬先生译文)但希望甜蜜亦盲目,在埃斯库罗斯剧作《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预知死亡是人类的精神疾病,普罗米修斯用“盲目的希望”治好了这病,让灵魂活得轻松、没有负担。
[57] 参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200。
[58] “在最高阶段,爱和注视会汇聚在一起——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就太幸运了。到那时,我们可以看到在最高水平上人的统一体,在其中,人的爱的生活、情感生活、激情生活和智识生活将会融为一体。”见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315。
[59] 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前揭,页307,1177b33。
[60] 阿伽通和欧里庇得斯(Euripides)是同盟,欧里庇得斯又和苏格拉底是同盟。参施特劳斯,《论柏拉图的〈会饮〉》,前揭,页206。
[61] “自己”的范围并不只到身体的边界。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尽心上》);庄子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
作者简介
许越,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2019级古典班本科生。从这场旅程起始就用心追寻古典智慧,在爱的阶梯上攀登,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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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何颜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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